“再说了,那葛主任看我的眼神,你不觉得像看货吗?”宁媛问。荣昭南眯了眯狭长的眼:“你是猜测,你妈拿你跟她交易什么?”宁媛扯扯唇角,用力地把洗好的搪瓷碗一放:“八九不离十,好事都只会发生在我二姐宁美美身上!”天上只会掉陷阱,不会掉馅饼,她可不想被嘎腰子。就是不知道她妈到底怎么搭上葛主任的线,又到底拿她交易什么了。荣昭南看着宁媛冷着脸的样子,忽然想起她家几个孩子的名字。除了老大是公开领养的烈士遗孤,原本是老名字,连姓都没换。剩下老二宁卫兵、老三宁美美的名字都是现在常见又流行的“俗”名字。说白了就是浅薄无深意,随大流,比他们父母宁锦云和宁竹留的文气都差远了。但宁锦云和宁竹留以前合适宁家家生佣人,所以是宁家取的。可宁媛的这个媛字,于《广韵》《集韵》《说文》里提及为音、容貌都美的雅字,常用语境是身世显赫的富贵名媛。怎么看都和宁卫兵、宁美美完全不是一路货。荣昭南眯了眯眼:“你是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宁家亲生的,你的名字是你妈妈取的?”宁媛一边洗碗,一边找了个听起来合理的理由:“我有一次无意间听到大姨和我妈说话,就知道了。”总不能说上辈子知道的,还是宁锦云告诉她的。人家只会觉得她精神有毛病或者开玩笑。她顿了顿:“至于我的名字,据说是我外婆取的。”荣昭南又问:“那你知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吗?”她外婆也是佣人吧,这么有文化。宁媛放下洗碗布,没有马上回答,而是歪着脑袋想了想——“据说当初外婆在省城锦头巷宁家做奶妈,宁家全家族搬去香港和海外的时候,很混乱和匆忙。”“我就被装在篮子里,扔在宁家祠堂的角落。”荣昭南清冷的眼底精光一闪,不动声色地问:“你的意思是,你可能主家宁家的孩子?”宁媛手里的翡翠玉辣椒是好东西。宁媛却无奈地笑了起来:“说什么傻话,我就算是宁家的孩子,也不可能是主家的。”荣昭南见她那么肯定:“你怎么知道?”宁媛叹了口气:“因为我外婆就是主家小少爷的奶妈子,她不可能不认得主家的孩子。”外婆在世时说过,宁家是个很大的家族,整个锦头巷住了三百多人,大部分都姓宁。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,宁家真正富贵的就是主家和亲近的那两系旁支出了好些大人物。但剩下几百人族人都是依附着讨生活,不少人甚至给主家的各产业当佃农、跑货、扛包等打工。宁家主家和近支的有钱人是不可能扔了自己孩子的。她猜测自己大概是哪个穷旁支生的,所以才会跑路的时候扔了她。上辈子,宁锦云曾经瞎扯什么自己被亲父母抛弃,是她跪求外婆外公收养自己的话。现在细想,宁锦云后半句是假的,但前半句是真的——她确实是亲生父母不要的。宁媛看着窗外,回忆着外婆说过的话——“当年不是所有姓宁都能凑齐路费去香港和海外的,锦头巷里,不少连人老婆孩子都不要,也要攀着主家的车队去香港。”不光是宁家这样。五六十年代,赴港澳的通道即将关闭前,从内地要去香港的很多人家,都是这样的,抛妻弃子的离开。时间太紧张,用一片混乱形容不为过。